作者: [美] 罗伯特·赖特

推荐序
- 人是进化的产物
- 进入文明时代以后,我们就不完全是动物了;基因给予的快乐是短暂的,让人永远都不满足,因为只有不满足才能让我们继续去做这些事
- 大脑是一个多元政体,由至少七个情绪模块组成,包括求偶模块、安全模块等等,它们在大脑中组成了一个委员会;所谓“理性”,很大程度上只是各种感觉的说服工具,人本质上是由感觉驱动的
- 因为受感觉驱动,我们看世界就都是戴着一副有色眼镜。
- 佛法能让我们从烦恼和苦中解脱出来。佛学提供一个方法是冥想。
致读者
“不要用佛教教义来使自己成为更好的佛教徒,用它来做更好的自己”
第一章 选择红色药丸
进化心理学研究的是大脑如何由自然选择设计来误导我们,甚至奴役我们的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自然选择有其优点,而且比起根本未曾出生,我还是愿意被自然选择创造出来;从任何意义上讲,成为进化的产物都不能完全算作被奴役,也不能算是彻底的幻觉
自然选择最终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把基因传递给下一代
有一些精神特性—— 在头脑中固化的结构和算法,决定着我们的日常行为
所以,如果你问“是怎样的感知、思想和情感引导我们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从最基本的层面讲,答案不是“帮我们准确描绘现实的那些思想、情感和感知。”
我们的大脑有很多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欺骗我们。
我就开始认同一个问题:幻觉曝光的价值,取决于我们所说的到底是曝于怎样的光。有时,认识到痛苦的根源本身并不能带来太大帮助。
人类在自然选择的“设计”之下去做某些事情,以帮助我们的祖先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比如,吃饭、做爱、赢得他人尊重和超越对手等。我给“设计”一词加了引号,原因是自然选择并非有意识、有智慧的设计师,而是一种无意识的过程。
- 实现这些目标应该能够带来快感,因为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都愿意追求能带来快感的事情。
- 快感不应该长时间持续。
- 动物大脑应该更多地关注1(快感会伴随着目标地实现到来),而不是2(随后快感会迅速消退)。
毕竟,自然选择并不“想要”我们快乐,它只是“想要”我们多产 —— 从它地角度来看多产,很狭隘地多产—- 从它的角度来看多产,很狭隘的多产。使我们多产的方法就是使得对快感的预期非常强烈,但是快感的持续时间又不长。
藏传佛教的冥想老师咏给-明就仁波切曾经说过:“归根结底,幸福就是在因意识到精神痛苦而不适和被这种痛苦控制而不适之间做出选择。”
于是,我在2003年8月去马萨诸塞州乡下,开始了第一次冥想静修——整整一周的冥想,摒弃了电子邮件和外界消息等一切干扰,不与他人交谈。
所谓“正念生活”就是留心、注意当下发生的事情,用清晰、直接的方式体验,不要被各种精神困惑蒙蔽。停下来,闻闻玫瑰花香。
这种普遍认知中的“正念”,其实只是正念的开端。
本书旨在为人们指出那扇门的所在,概要讲述了门的另一侧是怎样的世界,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为什么门另一侧的世界比我们熟悉的世界更为真实。
第二章
没有痛感的痛
总而言之,在冥想中,不去追求成功反而更容易成功,要取得这样的成功或许意味着不过多纠结于成功,至少不纠结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最难成为冥想者的人反而更需要冥想带来的益处!
我是人类面临的最大问题的具象。我就是微观的世界顽疾。
我们看世界时所见的事物,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独特、真切。
对个人救赎的追求推动了对社会救赎的追求。
感觉在塑造感知、引导人生方面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夸张地说,这其实比大多数人所认为的还要重要。
第三章 感觉何时为幻觉
“感觉”有一个怪异的特性:永远也不可能完全确认除你之外的其他人或其他事物到底有没有感觉。”感觉“的定义中有一点就说明了,它是私密的,不显于外的。
总之,不管感觉最初在何时出现,行为科学家对于”好感觉和坏感觉的最初作用“已经基本达成一致:使生物体接近对其有益的事物,躲避对其有害的事物。
接近和躲避是最基本的行为决定,感觉则像自然选择的工具,用于引导生物体从自然选择的角度做出正确的决定。
正如在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问世二十五年后的1884年,生物学家乔治-罗曼斯所说:”快感和痛感一定是伴随着对生物体有益或有害的过程而进化出来的主观产物,进化而来的目的或根源在于驱使生物体追寻一种,躲避另一种。“
但事情是这样的:自然选择是在特定的环境下设计出我们的感觉的,在当时的环境中没有垃圾食品,能获取的食物中最甜的就是水果了。因此喜好甜食对我们是由好处的,它给我们的感觉引导我们追求对我们有利的东西,从这层意义上来讲,这些”感觉“是”真的“。
佛陀说,愤怒有”毒根和蜜端“
即使打输了,甚至被揍得特别狠,你也传递出了对你不敬必有后果这一信息,长远来看,这种信息会给你带来好处。
从自然选择得角度来看,这属于一种特性,而非故障。
这也引出了甜甜圈、路怒症幻觉与响尾蛇幻觉之间得第三点不同:从长远来看,响尾蛇幻觉对你很可能有好处得,这种幻觉能帮助你躲开可能降临得伤害。
“担忧自己冒犯了某人”这种感觉本身是很自然得,与人保持良好关系,能大幅提升我们祖先生存和繁衍后代得概率。
在进化过程中,受人喜爱、钦佩和尊重的人能够更有效地实现基因传播。
现代生活充满了各种说不通的情绪反应,只有放到物种进化的环境中才能解释通。
很多困扰我们的感觉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幻觉,如果你认同这种观点,那么冥想就可以被看作一种驱散幻觉的过程。
我试着像在冥想静修时学习的那样审视这种焦虑,不做任何判断。焦虑本身不一定是坏事,也没有理由逃避。焦虑不过是一种感觉,于是我坐在那里,感受了它,审视着它。我不能说那种感觉很好,但是我越接纳这种感觉,越是不加判断地观察它,它带来地不悦就越弱。
与此同时,我们来回顾一下感觉可能产生误导地几个类型:
- 即使在“自然”环境中,我们的感觉原本也并非为准确描述现实而存在的。感觉出现的目的就是帮助我们狩猎-采集时代的祖先将基因传递给下一代。
- 我们并没有生活在“自然的“环境中,这使得我们的感觉在引导现实时更不可靠。
- 所有这一切的根本都是幸福的幻觉。我们由自然选择塑造,自然选择的目标是实现基因增值的最大化,别无他求。自然选择不仅不关心真相,也不关心我们的长期幸福。
亚伦-贝克:血统存续的代价或许就是一生的不适。
感觉从本质上会刻意制造困难,使我们难以辨别它们是有价值的还是有害的、是可靠的还是误导性的。所有感觉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最初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说服你遵从它们。
第四章 极乐、狂喜,以及内观的更重要原因
我的老师是对的:时常注意到脑子开了小差,我就已经开辟了新天地。
这也是为什么要努力专注于呼吸:大脑需要某种关注对象,使其摆脱习惯性的思绪游荡。
正定和正念
其中一条路径是持续专注于呼吸:你最好一开始就专注于呼吸,然后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尝试强化和深化这种专注,使自己越来越沉浸到呼吸中,然后这样坚持下去,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感觉越来越好。这就是所谓的”正定冥想“(concerntration meditation),专注的对象不一定是呼吸。根据冥想传统的不同,专注的对象可以是咒语、想象中的视觉形象、反复出现的声音,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正定冥想有时会被称作”宁静冥想“(serenity meditation), 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专注(入定)会带来宁静。其实,专注带来的不只是宁静。有时,如果能够持续足够长的时间,专注还可以带来极为强烈的极乐和狂喜的感觉。
我在吸气的时候专注于呼吸,呼气的时候专注于声音。
“正念”和“正定”是佛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属于虔诚追求佛道之人应追寻的“八正道”(Eightfold Path)之二道。
第七道“正念”和第八道“正定”的精进
正念冥想的另一个好处是能使我们更好地体会美,这个好处在静修的时候尤为突出。
佛教中所谓的达到开悟,就是要摆脱使人受苦的两种并生幻觉:关乎你头脑中事情的“内在”幻觉和关乎其他事物的“外在”幻觉。
“正念”的日常修行——以无尽的专注观察“内在”和“外在”世界——不仅能缓和困扰的感觉,提升感知美的能力,还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改变你对“外在”和“内在”真谛的认识,虽然过程崎岖,但最终也能系统化。以适度的追求——作为减缓压力或焦虑、缓解愤怒或控制自我厌恶情绪的方式——为开始,可以实现对事物本质的深刻理解,以及对自由和幸福相当深刻的体会。一种原本是理疗性的尝试,最终传变成了深刻的哲学和精神追求。这也是正念冥想的第三个优点:为你提供一条从“母体”中解放的道路。
第五章 所谓的无我
根据佛教哲学,”五蕴“构成了人类和人类的体验。准确地描述”五蕴“,需要单独一个章节才行,但是为了方便解释现在的问题,可以大致将”五蕴“这样分类:(1)”色身“(开示中称作”色蕴“),包括眼、耳等感觉器官;(2)基本的”感觉“;(3)”辨识“(可辨识的景象或声音);(4)”心所“(很大的一个类别,包括复杂的情绪、思想、倾向、习惯和决定);(5)”意识“,或”认识“,特指对其他四蕴内容的认识。
佛陀说,因此一定是”色身是非我“。我们并非自己的”色身“。
“假若感觉是我,感觉就不会让它自己有不适”
但我们一般无法做到完全控制自己的感觉
所以,佛陀总结说,“感觉”“是非我”。同样,“辨识”“心所”和“意识”也都是非我。
我个人认为,“自我”更应该是一种控制的角色,类似生命的首席执行官。
因此,”控制“和”恒常“这两种通常与”自我“相联系的特质,在构成人类的”五蕴“中都有缺失,找不到足够的存在依据。
但如果没有”自我“,那么否认所有并非”自我的东西“,得到解放的”他“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关于”纠缠“的开示,佛陀提出了一个有趣而简单的模型:”解放“的同时,你的”意识“与你通常认为属于”意识“”内容“的东西(感觉、思想等)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一旦你意识到这些东西是”无我“的,你的”意识“与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更像沉思,而不是纠缠,这样你的”意识“就能得到解放。而此时的”你“——在佛陀第一次关于”无我“的开示中被描述为”得到解脱的你“——就是这个得到解放的”意识“。
此外也不可否认,佛陀在第一次关于”无我“的开示及其他经文中,反复称”意识“是”无我“的,”你“需要放弃才能得到解脱。
可以说,我意识到了这种感觉不必是自我的一部分,我重新定义了我的自我,抛弃了它的存在。
在这层意义上,”在所有佛教徒眼中,认为有”自我“,是生出苦难的必要条件“。
佛陀认为,越少评价——包括你自己头脑中的内容——就越能清晰地看待它们,也就越少被误导。
学者彼得-哈维(Peter Harvey)曾写过:”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将“自我”概念的作用类比为运载火箭,它抵抗地心引力,乘载物体上天。“自我”的概念驱动大脑摆脱依恋个人要素(五蕴)的“力场”。完成这项工作之后,它就“坠落、烧毁”,变成一个无根基的概念。“
这样看来,他的意思相当于这样:”听我说,如果你的某一部分不受你控制,并使你受苦,那么为自己想想,不要再认同它了!“这种解释和他在开示快结束时给的指导完全契合,他说,对待”五蕴“的恰当态度是”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这不是所谓的自我“。
不要想太多,去做。
第六章 你的首席执行官已失踪
对大多数人来说,控制语言的是左脑。
然而,右脑控制的左手如果在盒子里的各种物品中翻找,却会找出坚果。
病人的左手指向了铲子,想来是因为控制左手的右脑看到了雪景,而雪是需要用铲子铲的。
他的左脑语言中枢回答说,‘哦,很简单,鸡爪子对应的是鸡’。
裂脑实验有力地证明了,”意识自我“有能力使自己误以为是自我在发号施令。
科学家总结称:”支持潜意识动机和意识动机的都是基底前脑的同一块区域。“
你以为自己是电源导演,但其实你只是个观众。或者用一种很难理解的隐喻来表达,那就是电源在导演你,除非你能从中得到解放。
有一种答案是这样的:如果我们相信自己,就有助于说服别人相信我们。向他人证明我们是始终如一、理性、有掌控力的行动者,当然是对我们有利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对我们狩猎-采集时代祖先地基因传播是有利地。
在人类进化地过程中,这类问题的答案是有分量的:如果你被认作不值得合作、不适合做朋友的人,你的基因就会陷入窘境。
简而言之,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来看,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始终如一、理性、有自知之明的行动者,对你是有好处的。所以,当你的真实动机和你的大脑中与外界沟通的部分失去联络时,大脑的这片区域就会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动机。
在心理学领域,特别是进化心理学领域,人们逐渐达成共识,认为思维是”模块化“的(modular)。
第七章 控制人生的大脑模块
时际效用函数 (intertemporal utility function)
它是一种函数,粗略来讲,是用来描述你延迟满足感的意愿的——放弃某种喜欢的东西,以便之后获得更多此类东西的意愿。
时间贴现 (time discounting)
人们倾向于对未来”贴现“,感觉一年后得到100美元不如现在就得到100美元。
”比丘们,你们觉得如何——心所恒常还是无常?“
《市场营销研究杂志》(Journal of Marketing Research)发表过一篇文章给了广告人一些建议:通过推销辞令和媒体语境的配合提升影响力。
我们每个人都有多重的”次级自我“——有时肯里克会将之称为”模块“——在这个案例中,你看的电影决定了哪一个”次级自我“或模块控制着你对广告的反应。浪漫爱情电影促使你的”求偶模块“掌握控制权,恐怖电影使你的”自我保护“模块掌握了控制权。
库尔茨班和加扎尼加的观点——认为大脑的动态变化可以通过模块化模型很好地展现。
最接近”自我“的应该是决定何种环境下由何种模块负责的算法。
“模块由感觉激活”这一观念使我们对佛教的两种基本理念——“不执于情”和“无我”——之间的联系有了新认识。
是感觉“决定了”当下由哪个模块负责,随后则由该模块决定你在那段时间里所做的事情。
随着它们思想的发展,开始思考大脑模块是如何与情绪相联系的。他们总结到,情绪的作用在于激活并引导模块功能,使其适应当下环境。
正确的做法是,在感觉浮现时,以正念观察,不要对感觉依附得太深。
心中不怀执念地观察感觉,这样才能避免模块控制你的意识。
所以,如果真的有“求偶”模块,它的算法应该如下:看到短期求偶机会的男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取任何短期资源,即使意味着放弃远期机会也在所不惜。他们现在就要获得资源,而当代环境下的资源就是现金。
结果显示,在有女性的房间里,男人会更倾向于将积累财富作为一项重要的职业目标。
他们将大脑整整齐齐地分为七个“次级自我”,它们分别负责下述功能:自我保护、吸引配偶、保住配偶、友好关系(交朋友,并保持朋友关系)、关爱亲属、社会地位何预防疾病。
政治家经常利用此类心理倾向,使我们“过度解读”威胁,从而导致战争或民族对立。
早在第三章中我就特别提到,某些感觉或多或少都是“假的”,与它们保持距离就能心明眼亮,以此明确感觉和幻觉之间地联系。但是,只有认识到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描述感觉与幻觉地关系,我们才能避免被感觉迷惑。
如果它们是通过感觉掌控局势的,我们就有理由认为,改变感觉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就可以改变局势。据我了解,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正念冥想。
第八章 想法如何自我思考
内观强调正念;藏传佛教往往引导大脑转向视觉图像;而禅宗有时会沉思神秘的心印(koan)。
如果要说科学和冥想之间的关系,那么应该反过来说。并非冥想中对大脑的观察证实了科学理论,更多的反而是科学理论证实了冥想对大脑的观察。
现在我们可以再进一步,观察尚难驾驭的大脑——试着观察默认模式网络蔓延的大脑——我们不仅能发现掌控局势的并非意识的“你”,还能充分说明是什么掌控着局势,从而感悟大脑的情形与模块化模型惊人地相似。
想要理解我说的话,只需按照下面四个简单的步骤来做:(1)坐到一张垫子上;(2)努力专注于呼吸;(3)(这一步最简单)无法长时间地专注于呼吸;(4)注意是什么思绪使你地注意力偏离呼吸。
……
这里有三个不断重复的主题。第一,这些思绪都是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没有关于现在的;产生这些思绪的时候,你唯一不会做的就是注意当时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第二,所有这些思绪都是关于你自己的。在默认的情况下,我们想的都是涉及自我的事情。这也不值得惊奇,因为自然选择设计的大脑就是要关注我们自己的利益(至少,是从自然选择角度定义的我们的“利益”)。第三,这些思绪大多数牵扯到其他人。这一点也不足为奇,因为我们都是社会性动物。其实,结果显示,默认模式网络和大脑扫描识别的“心理理论网络”——大脑中思考他人在思考什么的部分——之间有相当多的重叠。
或者说,是模块产生了想法,如果这些想法比其他竞争模块产生的想法更强烈,就会变成想出的想法——也就是说,它们进入了意识。尽管如此,你还是能看出为什么在冥想中审视大脑时,感觉就像“想法自我思考”——因为模块是在意识之外完成自身工作的,所以从“意识自我”的角度来看,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总之,冥想老师的主要观点和模块化大脑模型的结论是一样的:“意识自我”不产生想法,它接收了想法。
“正确。如果你正确看待它们,不被拉进它们构建的剧情中,它们的活跃度就会降低。。。。。。。”
逃离这段剧情——将想法看作从你身前经过,而不是由你产生——就能更接近“无我”的体验,更接近“看见”没有“你”在思考或做别的事情,也更近于揭开一种形而上的真理的面纱。
不管“自我”是否存在,只要摒弃你认为的“自我”,就能澄清你对世界的认识,成为一个更好且更幸福的人。
所以,正念冥想背后的一种理念——与你的感觉保持临界距离,可以使你对某一时刻何为“真的”你有更强的掌控力——在大脑模块化模型下是完全合理的。
驱动想法的燃料是什么
但是,如果你把注意力特别集中到“无法”冥想上,那就算不上无法冥想了——因为,不管专注于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都算是正念冥想。
感觉负责归类
据我了解,最佳候选者莫过于感觉。在某一特定时刻,所有处于秘密争斗的想法中,或许与之关联感觉最强烈的那一种就是得以进入意识的。
感觉会给想法打上恰当的标签,
这种假设——感觉是大脑给想法分配优先级标签的一种方法
在随后的几章里,我们可以看到,情感和认知之间微妙的瓜葛,有助于我们理解佛学中听起来最疯狂的一个命题:我们感知到的世间万物——树木、飞机、鹅软石——根本不存在,至少不是以我们自然见到它们的模样存在。
:如果自我不存在,那么平时所谓的“自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自我”控制
18世纪苏格兰哲学家大卫-休谟(David Hume)写到,人类的理性是“激情的努力”。
我们做某事,是基于感觉做出的决定。
比如,负责控制快感的伏隔阂,在人们预期到奖励或看到喜欢的东西时会更活跃。
受试者看到价格之后,脑岛越活越,购买这种商品的可能性就越低。
尽管权衡利弊再决定是否购买某种商品听起来好像是纯粹理性的举动,甚至有些像机械行为,但是这个实验证明,大脑的权衡过程是通过矛盾的感觉互相竞争实现的。
最后强烈的感觉——或是吸引,或是厌恶——获胜。
为什么感觉控制想法
理性只有通过影响感觉这个终极激励因素,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正如休谟所说:“单纯的理性根本不可能成为任何意志行动的动机。”
如果从进化论角度来思考,这一切都是合理的。毕竟,感觉是原始动机。好的感觉和坏的感觉是自然选择用于激励动物接近或躲避、获取或排斥事物的工具,好的感觉匹配进食等事情,坏的感觉匹配被吃等事情。
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思考对行动的作用越来越大,但是思考的起点和终点一直都是感觉。
不过,这些不断扩张的感觉和想法网络只不过是进化论嵌入人体的基本价值体系的延伸——这个体系以生存和基因传播为根本。
自然选择是这些感觉和想法的生物学体现,也是那些原始价值观的生物学体现,前者无非是后者的直接延续。脑部扫描研究显示,纾解肉体痛苦的大脑区域同时也负责纾解社会排斥带来的痛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镇静剂和其他止痛药可以缓解社交挫折。有一项研究显示,大剂量服用泰诺也能缓解社交排斥带来的痛苦。
前额叶被认为是大脑的”一把手“,赋予我们理性、计划和自控的能力。
研究显示,诱惑越强大,试图抗拒诱惑的人的前额叶就越活越。
理性的作用并非直接抑制一种感觉,而是强化能够抑制这种感觉的另外一种感觉。
休谟说:”单纯的理性根本不可能抑制符合意愿的激情。“任何东西都”无法抑制或阻碍激情的冲动,除了一种对立的冲动“。
从这个角度来讲,还是像休谟所说的,理性仍然是激情的”奴隶“——因此也是自然选择包罗万象的价值体系的奴隶。
哈佛大学神经科学家乔舒亚-格林(Joshua Greene)是这样描述前额叶的一个特殊区域——背外侧前额叶——的:”背外侧前额叶控制抽象推理,与多巴胺系统紧密关联,而多巴胺系统负责赋予物体和行动价值。从神经科学和进化论的角度来看,我们的理性系统并非独立的逻辑机器。它们是用于筛选有益行为的古老哺乳动物系统的产物——富于进取心的哺乳动物的认知假体。
神经科学家路易斯-佩索阿(Luiz Pessoa)曾写道:“大脑’情绪‘区域会参与到认知中,而大脑‘认知’区域也会参与到情绪中。”
我问他,“我权衡了利弊,决定不吃巧克力”这样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吗?他回答说,严格来讲,你更应该这样说:“你的大脑中有些系统天生要刺激你进食高卡路里的食物,这些系统有其动机、信念和代表;你的大脑中还有另外一些系统,有保持长久健康的动机,这些系统对巧克力也有一些自己的信念。”最后,第二类系统的模块——关注长久健康的模块,“抑制了短期欲望模块的激励行为”。
而后我们了解到,实际上,就连“理性能力”这种说法也超越了一般人类大脑有序的思考方式。由此产生的观点认为,我们拥有的不是一种理性能力,而是多种理性能力,模块似乎有能力根据目标找出理由。
其实,我们还有一种工具——正念冥想——正好可以从感觉的层面施加干预,改变感觉带来的影响。
我们最好要先理解某些欲望是如何占据主导的,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它们在你的大脑中有极强掌控力的进化论逻辑。
“自律”真的是个问题吗?
他们说,自律就像肌肉。如果你用,它就变强;如果你不用,它就变弱。
我们来把这个问题翻译成模块化的语言:倾向于放纵的模块赢得几次争辩后,力量不断壮大,对立模块连尝试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为什么自然选择会有这样的设计,使获胜的模块变得越来越强?
力比多(libido)
重点在于,自然选择这样设计模块的大脑是有道理的——”获胜“的模块在做审判时会有更多的力量。
通过这个过程强化的并非促使你吸食可卡因的模块,而是促使你重复赢得同伴尊重行为的模块。
正念可以使默认模式静默
相反,要遵从用于克服其他恼人情绪——焦虑、憎恨、忧郁、仇恨——的正念技巧。你只需平静地(或者根据情况,尽可能平静地)审视这种感觉。身体地哪一部分感受到了这种欲望?这种欲望地质感是怎样地?是锋利地,还是枯燥无味的?你这样审视的时间越长,那种欲望就越不像你的一部分,你利用了正念冥想的基本矛盾:从足够近的角度观察感觉,能使你与这种感觉保持临界距离。感觉对你的控制放松了,如果放松到一定程度,它们就不再属于你。
有一个缩写词可以描述这种技巧:RAIN。首先,你辨识(Recognize)出感觉。然后,你接受(Accept)这种感觉(而不是尝试驱散它)。之后,你审视(Investigate)这种感觉及其与你身体的关系。最后,N代表不认同(Nonidentification),或者说是不执(Nonattachment)。以此为结尾很好,因为不执于事是佛陀给我们开出的万能药方,以帮助我们摆脱苦恼。
布鲁尔称这种疗法就是不要”喂养“这种抽烟的欲望。(我:不要喂养你的欲望)
而且,我刚才也提到过,模块的行为和动物一样,也是由正向强化塑造的:如果它们不断从某件事上获得奖赏,就会不断重复这件事。这显然就是上瘾。
欲望——类似于按下按钮的冲动——可以充分形成,然而得不到强化,因为正念审视过这种欲望,已经使其失去了力量,打破了冲动和奖励之间的联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欲望一次又一次地涌起,但都没有带来满足感,欲望就会终止。
注意力缺失症成瘾
如果你这样想——把弱化引导你逃离工作的模块设为目标——就有可能影响你解决问题的方式。
总体来讲,你可以说正念冥想剥夺了模块的能力,使其丧失了获得控制力的正向强化。因为当你用正念审视感觉时,就使得产生感觉的模块得不到奖励。
只需要关注”无我“教义中有用的部分,特别是你的任何感觉——抽烟的欲望、搜索智能手机的欲望、仇恨的欲望——都并非你的内在固有组成。你可以观察这些感觉的本来面目:某种模块试图给予力量的东西。你越多地通过这种方式观察——正念地观察——它们地力量就越弱,就越不属于”你“。
“通常说来,暴力激情对意愿地影响更强,但是也经常有发现显示,平静激情结合沉思,辅以决心,也能在最激烈地举动中掌握控制权。”
正念冥想是增强平静激情力量、弱化暴力激情力量地一种方法。
第十章 存在与内涵
《三摩地王经》
如焰寻香城
如幻事如梦
观行相空寂
诸法亦复然
“无相”(the formless)
“空”(emptiness)
不管你用哪一种术语,关键在于,看似那么坚实、规整的外部世界,看似充满各种有实、有形的事物,其实并不像眼见那么真实。
“色即是空”
我们在理解外部世界时,并非在真正地理解这个世界,而是在“构建“一个世界,这样说不会有太多的争议。毕竟,我们与世界的直接接触并不太多,我们看到、闻到和听到的东西都和我们的身体有一定的距离,因此大脑的推论都是根据间接的证据而来——从马路对面面包店里飘来的气味分子,喷气式飞机的声波,还有树木上反射的光粒子。
比如,世界是三维的,但我们是通过二维数据观察这个世界的:投射在我们眼球表面的光点。为了让头脑全面地看清三维世界,我们需要将这些二维数据加以处理,利用它们构建一种关于世界的”理论“。
不过,关键在于,严格来讲,这是一个构建的过程。知觉不是一种消极的过程,而是一种主动的过程,是一种持续构建世界模型的过程。这也是不同的人在罗夏墨迹试验(Rorschach tests)中看到抽象的墨渍时会看到不同事物的原因之一:我们的大脑会尝试将最模糊的模型转化成某种有意义的东西。
在冥想时,我们针对事物讲述的故事可能会消失。比如,有时我冥想时会把注意力放在声音上。我可能会按节奏来,吸气时专注于呼吸,呼气时专注于周围环境中的某种声音。或者我可能会全身心地专注于声音,彻底忽略呼吸。事实上,有时在冥想静修时,老师可能会用整整一堂课来教授声音冥想。
只不过你不会再想:”哦,这是一架飞机。“你完全沉浸在声音地质地中,可能不会立刻去想:”哦,这是某样东西。”那只不过是纯粹的声音,与任何特别的实在物体都没有联系。
有一次我在冥想静修时,周围正在建一座新宿舍楼,所以一直有锤子敲击和电锯的声音。
你越是深入地审视,就越能接纳这种感觉,负面能量就会越多地散去。
电锯声是一整个内涵架构的一部分——其中核心当然是“电锯”的概念。我想,我们认为电锯刺耳,其中一个可能在于这本身就是“电锯”内涵架构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因为我们知道这种声音来自电锯。
然而,毫无疑问,我们对感知的反应在某种程度上是个人经历的产物。
关键点在于,声音本身是被动的,并非主动的,既没有令人愉悦,也没有令人不悦。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声音令人不悦,肯定就是你对它做了加工。
电锯的本质——只是一种解读,是我有选择的构建,或者说并非源自特质。本质并不会独立于人的感知而存在。
从这个角度来讲“空”的含义,是我能理解的,也是佛教学者广泛接受的:并非万物缺席,而是本质缺席。
但是,从结果来看,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并非电锯的固有特质。
我问:“所以说这个概念就是指一切关于世界的意义都是我们强加上去的?”她应道:“正是。”
深深植根于佛教思想中的是感性生活的内在道德观——并非仅指人类的价值观,还包括所有具备客观体验、可以感知痛苦和快乐、精神折磨和无折磨的生物体的价值观。
从这层意义上讲,道德意义是生命固有的。
但是纳拉扬所要表达的观点是,我们过着平常的日子,赋予了事物某种叙事含义。最终,这些叙事汇聚成庞大的“相”。
这些叙事的根基就是关于事物内在的好或坏的基本叙事判断。
正念冥想正是一种细致彻底检视故事的工具,使我们能够将真相与编造的故事区分开来。
第十一章 “空”积极的一面
我们可以看到,“本质”是佛教中”空“这个概念的核心。至少”本质“的缺席是”空“这个概念的核心。”空“的概念可以这样理解,我们感知到外部世界中存在的事物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存在,但是它们缺少一种叫作”本质“的特质。
“海洋”这个词的含义——并非字典里这个词的含义,而是这个词对于你的含义—是否依赖你与海洋之间的情感交集?
冥想一方面可以弱化感知和想法之间的联系,另一方面可以淡化通常伴随感知和想法出现的感觉、情感共鸣。如果你的弱化工作做得很彻底,感知受到情感得影响越来越小,那么你的世界观也可能会因此改变。此举会使事物的外在看不出变化,但却好似缺失了某种内在的东西。
;或许随着与各种事物相关联的感觉逐渐消失,这些事物发生了转变,被剥夺了某种实质。
心理学家保罗-布鲁姆(Paul Bloom)曾写到“本质主义”——赋予事物内在本质的倾向——是一种“人类的共性”。他举的“本质主义”例子中有一些很奇异:有人花48875美元买下一把约翰-F-肯尼迪的卷尺,显然,他认为这把卷尺里注入了某种总统的“本质”。
其实,这也是本章的要点:人们甚至会在并不“特殊”的事物上注入布鲁姆所谓的充满情感的“本质”。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这个等式是正确的(在第三章中有阐释),即从功用上来讲,感觉就是评价。
我在五金店里通常不会流连于卷尺,但是我发现,当我看到一把卷尺时,内心会有一种微妙的积极响应,这便是我对卷尺的部分认知,也是卷尺对我而言的部分意义。
感觉对感知的渗透
尽管如此,还是有大量证据证明,人们倾向于在几乎所有类型的事物上附着积极或消极的联系。
更微妙地探究人类情感判断方式,不局限于直接询问人们是否天生地批判者,而是问他们是不是无意识的批判者。换言之,就是问他们是不是尚未思考就对事物有了情感反应。
结果证明,当第二个词是“知更鸟”时,如果第一个词是“鸟”,相比第一个词是“街道“,你读出第二词的速度要更快。
这个过程叫作”语义启动“。另外还有一种东西可以称作”情感启动“。
这样看来,扎伊翁茨是对的,人类就是无意识的批判者。我们倾向于给名词分配一些形容词,有意的或无意的、明确或隐含的都有。
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来看,感知的目的就是处理与生物体进化论利益相关的信息,也就是获得基因传播的机会。而我们的生命体给感知的信息贴上正面或负面的价值标签,以此标定相关性。我们天生就要去评判事物,并将这些判断编码到情感中。
我的意思是说,大脑中负责给事物分配感觉的机器,原本是设计来实现基因传播最大化的。
而生命体真正关注的是从进化论角度来看有重要意义的事物,而这些事物也往往会激发感觉。
任何从自然选择角度来看值得注意的事物,理论上讲都会引发感觉。
而感觉会给事物灌输”本质“。至少,我是这样猜想的——有些冥想者感觉到”本质“受到抑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感觉受到了抑制。
我还更宽泛地提出,应该以一定地怀疑态度审视感觉地基础,因为感觉是建立在自然选择地基础上,目标并非培养清晰地感知和想法,而是培养有利于基因在古老地过去传播的感知和想法。
罗德尼的两个核心观点:(1)理解了”无相“和”空“,对事物的认识会比平时的观点更真实;(2)从事物的”本相“来看,我们平常对这些事物的反应并不恰当。
其实,我几乎可以说,情感的抑制就是对事物的洞察,情感与感知——特别是对”本质“的感知——精巧地交织在一起。
这也是布鲁姆的主要论点:我们讲述的关于事物的故事,以及我们信念中对事物历史和本性的认识,会塑造我们面对事物时的体验,因而也会塑造我们对其本质的感受。
葡萄酒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从中可以看出故事是如何为我们带来快感的(”那瓶酒年份很好“),但是布鲁姆认为,如果你仔细看,每一种快感背后都有一个带来快感的故事。”根本没有纯粹的快感,所有的快感都是受你的信念左右。“
我们的快感由本质感塑造,因而也受我们讲述的故事和秉持的信念影响,由此,布鲁姆认为,我们的快感在某种意义上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奥:”快感总是有深度的。“
我在第四章中就曾暗指过这项研究,就是发现深度冥想状态下默认模式网络会静默的那项研究。
。。。。因此,抛开这种想法,抛开这种掺杂了情感的想法,我才更有可能直接感知其中的真实滋味。
或许这样有助于解释韦伯所谓的”空“其实是”满“:有时看不见本质反而使你体会到事物的丰富性。
韦伯认为对某种事物的强烈情感反应就是对该事物有个”故事“,对于他的这种看法,我是认同的;另外,他认为同时摒弃故事和情感可以使事物的本质不像原本投射的那般独特,对于这种观点,我也是认同的。但是这样真的可能吗?——摒弃故事,摒弃背景知识,摒弃一切感觉体验?而且,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当时大脑是怎样的状态呢?
他们喝下90美元一瓶的红酒时,相比喝10美元价签的红酒时,内侧眶额叶皮层(mOFC)更活跃。内侧眶额叶皮层是大脑的一部分,其活跃程度与各种快感有关——不仅仅是味觉,还包括嗅觉和音乐。这项实验显示,你听闻关于自身所感受的快感的故事以及这种故事带给你的预设想法,能够影响的都是大脑中的这片区域。90美元的故事比10美元的故事,使大脑这片区域更兴奋。
有一种”自然的解释“,他们继续写到,mOFC——随着价签而发生变化的大脑区域——正是”编码味觉预期这种自上而下认知过程与自下而上的红酒感官构成相关联“的区域。换言之,mFOC似乎就是故事的储存地,因此,预期混杂着原始的感官数据也在这里,负责调节研究人员所谓的”味觉的享乐体验“。
但这背后的隐含意义远远超越了红酒本身。我们探索的是大脑创造幻觉的能力。这一项特定的实验研究了一种特定的幻觉,即饮品的内在味道取决于附着在饮品上的故事。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更普遍的幻觉的一例:我们在事物上感觉到的”本质“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存在于我们所感知的事物上,但其实它们都是我们头脑的营造,与现实并没有必要的联系。事物伴随着故事而来,不管故事的真假,它都塑造了我们对事物的感觉,由此也塑造了事物本身,给了事物我们所感知到的全貌。
在某种情况下,这种对本质的头脑营造所带来的后果,可能远远不止一瓶标价90美元的酒比标价10美元的酒好喝那么简单。其中一种情况就是我们不再将本质赋予卷尺、房子或其他无生命的物体,而是赋予其他人类。
第十二章 没有杂草的世界
当我们裁断的对象变成人类等有感情的生物时,代价将变得非常高。
因此在自然选择的设计下,我们会以特定的方式对它们做出反应,而反应的方式是通过感觉的设定来调节的,那些感觉塑造了我们从中感受到的本质。
这项实验符合关于”基本归因错误“(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的大量文献研究。”归因“一词意指某人行为是倾向于”性格“因素——换言之,就是某人是个怎样的人——还是”情境“因素,比如他们是否恰好要演讲迟到了。”错误“一词意指这些归因经常是错的,我们倾向于低估情境的影响,高估性格的影响。换言之,我们偏向了事物本质的影响。
他写道,”我们必须得出结论,认为性格特征的存在并没有经验基础。“
这正是基本归因错误:我将他们的行为归因为性格,而不是情境;我认为恶可以追溯到他们自身,而不是环境因素。
为什么人脑要这样设计,在评判他人时忽视或轻视情境因素的影响?首先要记住,自然选择设计人脑并非要我们准确地评判他人,而是要引导人们做有助于本人基因传播的交流。
而且,心怀这种信念,你就更容易四处宣传这个人是好人——这也很好理解,因为高度评价自己的朋友也是友谊互惠互利关系的一部分。你从朋友身上看到好的本质,这样做也不用进行太多的心理斗争。心怀这样的信念,你就会抛掉一些疑虑,比如了解到你不在身边时,朋友会欺诈老年人。
相反,有个人对你一直很刻薄,从你的角度来讲,在他的身上看到坏的本质对你是最有利的。
宣扬你的敌人是坏人也是合理的,因为你越多损害他们的身份,他们就越难伤害到你。
但是,从利己的角度来看,我们忽略这种变量,将我们眼见得行为归因为他们的性格,这样做是合理的。这样我们从他们身上看到好的或坏的本质,就是最符合我们自身利益的。
事实上,我们的大脑似乎有一种专门的机制应对这类威胁。你可以将其称作”本质保存机制“。
我们倾向于在下述两种情况这样做:(1)如果敌人或对手做了一件好事,我们倾向于将其归因为环境因素——他给乞丐钱只不过是为了取悦一位恰巧站在那里的女性;(2)如果密友或盟友做了一件坏事,那么环境因素就会显得突出——她对要钱的乞丐大喊大叫是因为她工作压力太大。
社会科学家赫伯特-C-凯尔曼已经注意到如何把敌人留在敌人名单中:”归因机制——会强化原本的敌人形象。
因为一旦某人被关进敌人的盒子里,我们的归因机制就会牢牢锁住这个盒子。
部落心理
1951年,在1973年做好撒玛利亚人实验的普林斯顿神学院东侧仅1.5公里左右的地方,就有一个特别生动的例子。
事情发生在帕尔默体育场,是普林斯顿大学和达特茅斯学院之间的一场橄榄球赛。
‘比赛’为某个人’存在‘,由他体验,其中发生的某些事件仅从他的目的出发才具有重要意义。
“领域特异心理机制”(domain-specific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这听起来和佛教的观点很像:从菠菜到橄榄球赛的一切事物都没有“自性”(inherent existence),只有当我们的知觉中组合了一些元素,并在其上附加了整体意义,事物——色身——才在我们的意识中开始存在。哈斯托夫和坎特里尔写道:“橄榄球场上或其他任何社交场合的一个”事件“,在被赋予某种意义之前,都不会成为一种体验式的’事件‘。他们说,赋予的这种意义来自一个意义的数据库,存在于”我们所谓个人假想的有相世界“中的数据库。
据我们推测,在这些意义被赋予之前,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就处于”无相“状态;但是一旦赋予了意义,就有了”相“,就有了本质。
事实上,本质中还包含了本质。由橄榄球赛的本质,有橄榄球队的本质,有橄榄球球员的本质。
毫无疑问,1951年美国的某处,某个从未听说过普林斯顿大学的孩子,在《时代》杂志封面故事上读到了迪克-卡兹米尔的故事,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校队的球迷,之后所有关于普林斯顿大学橄榄球队比赛的新闻都有了恰当的”相“。
我们在生活中,每天都会给看到的事物打上正面或负面的标签。附属于某个部落——一支橄榄球队、一个国家或一个族群——正是这种倾向的特定实例,有时会成为特别夸张的特定实例:我们的部落非常好,我们的敌人非常坏。
与此同时,将部落心理学看成普通心理学升级版显然是有误导性的。自然选择刻意设计了人类大脑的一些部分,引导我们避免冲突——个人之间的冲突和群体之间的冲突。
有一种冥想技巧,专门用于模糊这种界限。这种技巧被称作”慈心冥想“(loving-kindness meditation)
据传,13世纪苏菲派诗人鲁米(Rumi)曾写过这样一段话:”你的任务不是寻找爱,而是寻找内心对爱设下的藩篱。“
但随后我意识到,尽管我自身的行为算法要复杂很多,但是很有可能还有一种智力更高的生物,在这种生物眼中,我就像此时的蜥蜴一样。我越这样想,那只蜥蜴和我的共同点似乎就越多。我们都降生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无法选择,引导我们行为的算法也不由我们决定,我们都努力地充分利用现实环境。
勤修正念冥想往往可以拓宽你对其他生物的理解。
换言之,不给事物归因太强的本质,正是自由的源头。
第十三章 喜欢、惊叹,万物归一(或为空)
我们的近亲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如果你问为什么亲属会有这种近乎自我的特性,答案就是,我们经由一种特殊的过程创造而成,这种过程体现出某些特定的价值取向。说实话,似乎只体现出一种价值取向:通过代代相传,成功传递遗传物质。因为近亲与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基因,因此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来看照管他们是合理的。因此负责亲属共情、亲情及相关情感的基因得到广泛传播。
换言之,我们对何为“我们”以及何为“我们的”的本能定义,是自然选择这种创造过程运转规则的产物。
当两个物种互相帮助,形成共生关系,二者之间就可能进化出温暖的感觉,以维持这种关系。
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共生关系,会使我们质疑自我的界限。我们与体内的多种细菌有共生关系,而且这种共生关系会通过不同方式影响我们的情感和想法。
人体内的微生物也会通过影响神经递质影响人类大脑。
所以,如果我依照常例,认为最终可追溯到细菌身上的信号是我的一部分,那么为什么不能将鸟儿传递的信号看作我的一部分呢? 特别是考虑到,如果进化之路方向有所不同,在人类和那种鸟类之间产生共生关系,那么这类信号或许从惯常角度来看更像我的一部分了?
我们传统意义上的统一自我,本身就可以看作互利共生关系的一种产物。我的各种基因都在同一条跨代的船上(我的基因组),因此多种基因之间的协作可以带来收益(从进化论角度来讲就是一代代地生存和繁殖下去)。
我们现在要讲地重点在于,我们认可的自我以及认可的程度——不管是皮肤内还是皮肤外的事物——在很大程度上是人类所走的进化道路的结果。因此,我们对自我及其界限的本能认知具有随意性。
在本书前文中,我谈及的“无我”体验可以看作内在的。要求“内观”,审视自己的想法和感觉,然后问:“等一下,从哪种意义上讲,这些事物才能算作我的内在部分?”这也是佛陀在著名的“无我”开示中提出的基本问题。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以称作“外在无我体验的体验”。要求“外观”世界,看皮肤之外的事物,问:“从哪种意义上讲,这些事物才能不算作我的一部分?”
我的“自我”崩解,使其组成内容看似更像外部世界的组成内容;我的“自我”扩散,使其界限变得模糊。
从这层意义上讲,内在无我体验和外在无我体验之间有一种逻辑延续性。但是,如果其中有逻辑存在,也就有矛盾存在。毕竟,如果谈论皮肤之内的“你”越不合情理,那么似乎谈论“你”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延续性也就越不合情理。如果你从传统佛教的角度来看,谈论皮肤之内的“你”从根本上讲是毫无意义的,那么认为“你”与外部世界之间有延续性的想法似乎也是毫无意义的。
“空”和同一性——有什么不同
“缘起”(interdependent co-arising)
这个词的大概意思是指,一些看似可以独立于其他事物存在的事物,其存在和特性其实是依赖其他事物的。树木需要阳光和水,而且受它们所接触事物的影响,不断发生改变。河流、湖泊和海洋需要雨水,雨水需要河流、湖泊和海洋。人需要空气,如果人不呼吸,人周围的空气成分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换言之,任何事物都没有“自性”;任何事物都不具备维持自身持续存在的所有要素;任何事物都不是自给自足的。由此形成“空”的理念:一切事物都缺乏自性,都缺少独立存在性。
根据佛教哲学,这便是你通过高强度的冥想,感觉到事物缺乏本质之后,对现实的本能理解。如果与此同时,你感觉到“自我”的界限开示消失,那么你所体验的将是更辽阔的“空”,“空”不仅渗透到外在所谓的事物,也渗透到内在所谓的“自我”。
或者,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正如树木和石头缺乏本质,你也缺乏本质。不管根据哪一种说法,你所见的一切都是”空“。
总之,我们对宗教信仰的基本认识是,它们的具体内容不在于终极问题,而在于这些信仰会使你变成怎样的人、这些信仰如何引导你的行为。我们有理由认为,这种基本的佛教-印度教思想——自我的界限其实并非界限——可以导致善行。
冥想静修有一个非常大的好处:暂时彻底沉浸到冥想中,可以使你对真正严肃冥想者的生活略窥一二。我在静修期间已经多少体会到无我体验与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之间的联系。
审视当时的感觉。
先讲明显的内在部分:我以正念审视内心的怒气时,便不再将它看作我身体的一部分,不再拥有它。
我一旦把注意力放到怒气上,甚至不需要等它在我的注意力消解,它就立刻不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阿巴哈瑞在著作《分析佛教》(Analytical Buddhism)一书中提出一个论点,带我们回到佛陀开悟之后的第一次开示——著名的鹿野苑讲经(Sermon at Deer Park)。佛陀在这里提出了”四圣谛“,解释了”苦“(dukkha)的源头和治疗方法。他说”苦“的基本源头是贪爱(tanha)。”贪爱“这个词经常被翻译作”渴望“或”渴求“,有时被翻译作”欲望“。换一种更恰当的说法就是问题在于不可抑制的贪爱,实现愿望之后,我们总会感到不满足,渴求更多同样的或新的东西。
阿巴哈瑞说,”贪爱“毫无疑问与自我的感觉联系在一起,因此,克服贪爱便与无我体验相联系。
她是说,你感觉自我是有界限的,贪爱在这里面起到了深刻的作用;贪爱维持并强化了界限感,而在外在无我体验时,又起到削弱界限的作用。
她说,毕竟如果你渴求热巧克力之类的某种事物,就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与巧克力之间地距离,这也就意味着你有一种自我界限地观念。
贪爱还包括躲避令你不悦事物地欲望。
换言之,贪爱不仅增强了诱惑性事物地吸引力,还强化了恼人事物令人厌恶地程度。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在禅室里因呼噜声而感到烦躁,就是一种贪爱。那是我想要摆脱呼噜声地欲望。
阿巴哈瑞说,如果你渴望摆脱某种事物,大脑就会设定目标,在你和这种事物之间制造更远地距离(假定你不会对制造这种事物的人采取直接的手段,比如扔一个冥想垫)。想要在你和这种事物之间制造距离,就意味着要明确你的自我延伸至何处。如果你想要躲开响尾蛇的攻击,就要有不想被响尾蛇攻击到的明确的空间概念:由你的皮肤定义的空间。
因此,不管是哪种情况,不管贪爱驱动的是吸引还是嫌恶,都蕴含着自我疆域的概念。正如阿巴哈瑞所写,牵涉贪爱的情绪“作为其内容的一部分,在见证主体的感知和想象中,似乎指向一种自认定自我与渴望或厌恶情境之间不言而喻的界限。”
反之亦然:你对这种界限的感觉越清晰、越深刻,你的贪爱就越多。“除非我完全认同一个自我,否则如何能够明确‘我的’欲望是否得到满足?”
演讲主体是接纳——学会接纳你感觉不悦的条件。
佛陀开悟之后第一次开示,即鹿野苑讲经时,他说从“苦’中得解放的关键在于克服贪爱。但是在第二次开示中,即关于”无我‘的开示中,得解放得关键似乎又变成了认识到自我不存在,听过这次开示得僧人都立刻得到了解脱。
毕竟,内在得无我体验涉及摒弃感觉以及感觉带来的想法。感觉通常分积极的和消极的两种,分别对应包含吸引和厌恶的要素,换言之,就是包含了贪爱。因此,内在的无我体验自然涉及放开一些贪爱。
贪爱与我们外在边界的关联并不比与我们内核的关联少,仔细想想,这也是合理的。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贪爱的设计时为了使我们保护自己,也就是说,使我们每个人保护包含基因的载体。而这个载体以身体的皮肤为界限。这样说来,贪爱自然就会强化一些感觉,使人们认定那些界限(自然选择设定的关切区域界限)很重要。
贪爱和自我意识之间的联系,很好地构架了一种在佛经中反复出现地戒律。该戒律警示人们要避开raga,dvesha和moha“三种毒药”。这三个词通常翻译作“贪婪”“憎恨”和“幻觉”。
换言之,前两种毒药正是贪爱的两面:对愉悦的渴望,对不悦的厌恶。
毕竟,佛教中最闻名的幻觉之一就是对自我的幻觉。因此,你或许可以说前两种毒药是第三种毒药的成分。“愤怒”(Raga)加“憎恨”(dvesha)等于“幻觉”(moha)。
换言之,这些感觉多多少少都包含着“贪婪”(raga)或“憎恨”(dvesha)。所以,在这个对本质的错误感知案例中,归根结底,第三种毒药“幻觉”似乎又成为前两种毒药的集合。
对贪爱的作用的描述中有一部分就是永不满足。
第十四章 内心的自由与觉醒
涅槃
“什么是无为法?“ 其实有很清晰的答案,而且非常重要,这个答案是离奇的形而上佛学和自然主义佛学之间的交叉口。
在佛教术语中,”有为法“大概可以看作”因缘之造作“(the caused)。
佛教中的”有为法“皆为因缘和合。
因此,如果说涅槃是”无为法“,那么你就会想,它应该与摆脱”因缘之造作”有关。
这个问题的答案涉及佛教很重要的一个术语:“缘起法”(paticca-samuppada)。
十二缘起
或者用古文献中更正式的说法,称之为“十二缘起”:有了感官器官的因,造成了接触的果。然后来到了下一环:有了接触的因,造成了感觉的果。
然后是下一道因果环,感觉造成了贪爱,带来“渴求”:我们渴求令人愉悦的感觉,渴求躲避令人不悦的感觉。我们就定格在这里,因为从这里开始出现了行动。比丘菩提在1981年录制的一些列演讲中这样说的:”正是在感觉和渴求之间,战斗打响了,此役将决定是永世无法摆脱束缚还是达到开悟,得到解放。如果一个人有意识地正念思考感觉的本质,理解了感觉的真面目,不屈服于渴求,不屈服于对快感的渴望,这个人就能避免渴求结晶固化。
实现目标的方法中都包括正念冥想:培养出对感觉的意识,从而彻底改变你与这些感觉的关系。
你所处环境中的事物—-所见、所闻、所嗅、人、新闻、视频——驱动着你,激活了你的感觉,不管这种感觉多么细微,都会启动想法和反应的列车,控制你的行为,有时会给你带来不幸。
这也是本书的主要意义所在。人类大脑是自然选择设计的机器,对感官输入冲击的反应差不多是反射性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大脑的设计就是要它受输入信息的控制。而控制这台机器的关键就是伴随输入信息产生的感觉。
但是,如果你能以正念冥想审视这些感觉,而不是简单地响应,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摆脱控制。你可以抵抗平常塑造行为的因,从而接近“无为法”地境界。
看到它们的质地,甚至感觉到它们的质地。因为你没有做判断—-你没有刻意去给感觉打上坏的或好的标签,没有逃避感觉或积极渴求它们。
因此“不要做判断”的根本含义是指不要让感觉为你做判断。
不过,飞机也不能真正违背万有引力定律,但还是能够飞行。
两千多年来,佛教研究的一直都是人类大脑如何被程序设计来应对环境,研究“因缘”到底如何运转。
第十五章 真相的抵达
“你们要追寻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自由”
这种清晰的感知隐含的、当你达到彻底的开悟境界后所具备的价值观,与我们日常对现实认识所隐含的、自然选择施加于我们身上的价值观,在很多方面都是直接冲突的。
我们已经探讨过,这种体验涉及你(或者“你”)与世间其他人和事物之间分裂感的削弱。事实上,“内在”的你与“外在”的世界之间存在很强的延续感,你可能会将伤害他人等同于伤害自己。在彻底的外在无我体验下,你会开始怀疑他们的利益与你的利益之间到底有没有真实的差异。
因此,开悟的这个条件——外在无我体验,伴随着你与外部世界的界限消解,你与其他所有生命之间的利益连为一体——要求摒弃自然选择植入人体的一种基本规则:我之为我便是特别的。这便是反抗。
那么“无我”的另外一面——内在无我体验——又是怎样的情况呢?在内在无我体验中,你不再“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感觉,也是对自然选择价值观的否定。毕竟,我们大脑易于形成的想法和感觉,最初便是由自然选择设计的,用于保护承载我们基因的载体。因此,认同这些想法和感觉——占有它们,也因此它们占有我们——往往就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宣称我们的特殊性。
“空”即真相
你或许还能回想起来,“空”的概念,大体来讲就是指事物没有本质。
这是一种比较宏大的宇宙意识,解释这种意识需要回顾感觉为何而来这个问题。
宇宙背景下的感觉
有机物出现知觉之初,当感觉最早在生物界出现的时候,其使命在于保护有机体,具体而言就是使生物体趋向对其有利的事物(比如食物),躲避对其有害的事物(比如毒素)。
这套评估体系,以某一特定生物体的利益为标准,判断评价是否准确本身就是接受自然选择的基本参考系:你这个特定的生物体,是特别的;你的利益是最重要的利益,因此你评估世间事物好坏的视角——根据那些利益评价所有事物的视角——便是正确的视角。通过你的特定视角,或者从任何一个人的特定视角来评估感觉及感觉培养的观念,这样的方式是合理的吗?
爱因斯坦和开悟
但是,他说,如果想要深刻理解物理学,就要摆脱你的特定视角——摆脱任何的特定视角——问一个问题:假设不以我为参照物呢?既然我不能问物体相对于我的速度,那么问物体的移动速度到底意味着什么?正是此类问题引导他研究出了相对论,并领域到E=mc2
那么我们按照爱因斯坦问的问题,提一个类比问题:我们摒弃了自身特别的视角——有些感觉塑造了事物被感知到的本质,正是这些感觉服务的视角——本质会发生什么变化?
我认为的答案是,本质将会消失。毕竟,如果没有一个可供服务的视角,根本就不会有感觉。
心理学家罗伯特-库尔茨班(我们在第十一章探讨的主要内容就是围绕他的著作展开的)是这样解释的:“情感判断总是关乎自我。它们要根据判断对象来决定判断的状态。”
同时消失的还有最初创造本质的感觉。
当我们超越自我视角时,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我们也是超越整个人类的视角。
如果我们要彻底遵循爱因斯坦的方式,认定没有任何一种视角是通往真相的特别通道,那么我们超过的就不仅仅是人类个体的视角,而是整个人类的视角。
这些感觉,这些感知本质的基本成分,天生要与某种特定的视角关联起来——某个物种的视角(在法拉利车的例子中)或是物种里某个个体的视角。从爱因斯坦认为的最真实的视角——没有特定视角——来看,感觉根本不存在,本质也就同样不存在了。
不过,权当一种思维实验,假设你的目标并非尽可能活得更久,而是获得最清晰的远景,假设你想从某个不局限于特定物种的视角观察地球上的生命和普世的现实,假设你想从某种更客观、更超常、更普世的“真实”的视角来观察它。那么你看蛇的时候就不能怀有任一物种的情感偏见——不能心怀人类天生的恐惧、厌恶和反感,也不能心怀蛇的情人天生的强烈欲望。
你要像爱因斯坦一样,得到无源之见。
宇宙视角
“无源之见”(the view from nowhere)这个短语闻名于世,与哲学家托马斯-内格尔(Thomas Nagel)密切相关,,,,,,其中就包括道德哲学。比如,有没有一种纯粹的道德客观性,使你在处理与切身利益相关的道德问题时能够不存在任何偏见?
“无源之见”或是“宇宙视角”——要点都是一样的:我们平常的视角——我们被天然赋予的视角——是有严重误导性的。
你甚至可以说,是感情给了生命意义,使之成为道德关怀问题。
因此,不管你怎么看特殊感和伴随而来的”自我“,只要生命是由自然选择创造的,它们就有有情众生不可避免地特性。
但是,还有一种不幸地矛盾:人类的历史已经发展到一个节点,此时特殊感可能会切实威胁到有情众生的持续兴旺。
以整个生命史为背景,审视我们所处的交叉路口。
生命简史
如果你从外太空看这一切,时光流逝,亿万年浓缩为几分钟,就好似看着一个星球生物体成长并成熟。其实,这种成长似乎有某种强大发展逻辑驱动,这个生物体的持续凝聚——出现一个和平有序的全球文明——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的这一面——这样正是问题所在——你或许想错了,但是其背后确实有强大的逻辑驱动。首先,自然选择有极强的创造性,或许自始至终,才智足够启动文化进化的物种出现是有很大的可能的。随后因为文化进化,我们人类社会从狩猎-采集村庄一直扩张到全球化,也很可能像生物进化一样,背后有强大的创造性引擎。
正向反馈环
是什么引发了这些仇恨?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是同一个原因:人类在大脑的影响下采取行动,而大脑预设认定自己有特殊性。也就是说,人类在现实扭曲力场的影响下行动,这些力场以很多微妙的方式控制着我们,使我们相信我们和我们拥有的一切是正义的一方,我们的本性是好的。
与此同时,我们并不想抵制自然选择的另外一种价值观:有情众生的诞生和延续是好的。令人高新的是,正念冥想恰好能用来反抗第一种价值观,同时又能服务于第二种。它有一种额外的好处——可以带我们走进真相。
你甚至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将正念冥想看作生命自然演变的一部分,是一种正在进行的共同进化过程。或许,由于宇宙运转中有诸多的限制,地球上出现复杂知觉的唯一方式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扭曲——被自我的提升所扭曲。或许,一旦社会组织达到全球化的水平,保证复杂知觉在这个星球上继续繁荣——甚至是生存——的唯一方法就是要立刻解除扭曲,至少要部分解除。
理论上可以超越自身诞生环境的理性和反思能力。
第十六章 发现世界原本之美
用语言几乎无法表达这次体验的震撼性及其重要意义。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引入了内心的圣所,深层的真相都在那里展现出来。
我达到了一种很高的精神境界,而且已经掌握了反复达到这种境界的技巧——冥想
清明智慧从我开始
- 体会真相的时刻。 而且这是一种客观的真相。 如果我的大脑足够清明,能够区分冰箱嗡嗡声的细微差别,那么大脑就足够自由,可以放下日常的忧心事,从这小小的乐器三重奏、无限展开的丰富图样中体会到美——有时是非常强烈的美感。
关键在此:通过训练,经常看清这些细小甚至琐碎的真相,有助于我们看到更大的、不那么琐碎的真相。
- 体会重要真相的时刻。要消除或减少“苦”的方法就是更清晰地看现实,要看客观事物的本相,不做过多的延伸。
- 清明的智慧。 平静的大脑有一个有趣的特点:如果我生活中的某件事冒出了头,我很可能会用不同寻常的智慧看待它。
- 体会道德真相时刻。 如果我在夜里充满焦虑地醒来,我就可以躺在那里,针对那种焦虑冥想,这种做法并非立竿见影,但往往会有比较好地效果。
从一个摸索信用卡的人身上看到浑蛋本质变少,就是略微体验了“空”。而你不再将焦虑或恐惧看作自己的一部分,就是体验了一点点“无我”。“空”和“无我”正是佛教哲学中最神秘、听起来最疯狂也是最基本的两种思想。
你每天体会到的那些细小真相——至少在状态好的时候可以体会到——蕴含着更大的真相,这种真相展现了现实的本质,还展现了我们对现实的错误感知带来的扭曲,甚至幻觉。
《韦氏词典》对“真相时刻”的定义是“某一危急时刻,大多数或一切事物都依赖该时刻的结果”。
我认为,通过培养冷静、清明的大脑,滋养智慧,就可以拯救地球。有了这样的大脑,一方面使我们面对威胁时不至于反应过度,因此就不会维系恶性循环,激化冲突。冷静、清明的大脑还可以帮助我们清醒地分析推动威胁地原因——比如,就可以厘清什么会刺激人们加入或支持暴力活动,什么会抑制人们做这类事情。
“世俗”佛教是不是一种宗教
詹姆斯说,从最广泛地意义上讲,宗教可以看作“信仰的一种存在,它有不可见的秩序,我们的至善在于就此秩序和谐地调整自身”。
换言之,在形而上真相和道德真相之间有一种结构一致性。
但是根据佛教地观点——甚至更世俗化、有时都不足以称作宗教的西方佛教中——在我们生活的宇宙中,看到形而上的真相有助于我们看到道德真相。开悟具备一种天然的同一性。
这三个方面的一致性——形而上的真相、道德真相和幸福的一致性——充分体现在一个词中:达摩。
因此,达摩代表了我们所处幻觉之外的现实,也就是关于这些幻觉如何带来痛苦的现实,它还代表着所有这些隐含意义对我们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换言之,达摩既是关于事物本相的真相,也是事物如何顺应自然合理而为的真相。它既是症状也是药方,既是真相也是方法。
事实上,达摩可以看作两层意义上的自然法则,一方面是实体宇宙遵循的自然法则,另一方面是我们努力遵守的道德法则。
我认为,建立在真相基础上的幸福,比没有这个基础的幸福更好——不仅是因为建立在真相基础上的事物比其他有更牢靠的根基,还因为依照这些真相的行动,恰好意味着对同类更友善。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说,洞见冥想给你的生命带来的任何幸福增量都是特别值得为之努力的:因为,这些是可靠的幸福增量。这种幸福的基础是多种清明智慧——对世界更真实地认识、对他人更真实的认识、对自己更真实的认识,而且我相信这也更接近道德真相。“达摩”这个词幸运地包含了幸福、真相和善意地结合,而我认为这使得自然主义佛教也能符合威廉-詹姆斯关于宗教的定义。
行走冥想
然而,从实际情况来看,似乎有一些感觉得到了强化——最明显的就是对美的感受。
总之,我至今仍然困惑,冥想练习似乎有一种强化审美感的自然倾向。
我很想引用约翰-济慈的一句名诗:“美即是真,真即是美”。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某些对宇宙的亲切感属于意识的某种默认状态,若没有卷入内在扭曲的自我运转,就会回归到这种默认状态。
如佛陀所说,如果我们秉持自然的观察方式和存在方式,就会给自己带来痛苦,给他人造成痛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真的要惊叹于这种隐藏的秩序——似乎比自然选择更深层次的秩序。我越发觉得应该感激它的存在。
佛学真相一览
- 人类经常无法看清真相,这导致了他们痛苦,也给身边他人带来痛苦。
- 人类倾向于从现实目标的过程中获得持久的满足感,而不是着眼于事实,这一点已广为人知。
- “苦”(Dukkha)是生命的一部分,在平凡人生中不断重复。
- “四谛”(Four Noble Truths)中辨识“苦”的本源——贪爱(tanha),译作“渴爱”或“渴望”或“欲望”——进化角度来看是合理的。
- 我们不一定要被造成“苦”的两种基本情感——“贪爱”的两面,对事物的执着渴求和厌恶——所困。 生命因冥想实践而发生转变。
- 我们对“自我”(self)的本能理解,往好里说也是有误导性的。
- 关于佛陀第二次开示——称“自我”本不存在——更详尽且更通俗的解读,在各种各样的佛经中以多种多样的形式呈现。 现代心理学显示,意识中的自我对我们行为的掌控比看起来要弱得多。
- 我所谓的“外在”无我体验——自我周围的束缚都解除,或从某种意义上感觉这一切束缚本来就是幻觉——并不像“内在”无我体验一样有坚实的实验和理论实证。
- 抛开一般认知中“自我”的形而上学和其他方面的有效性,还有一点道德有效性问题。、
- 从佛法的空性角度来看,我们直觉地感知到物体和生物具有“本质”,这其实是一种幻觉。 因此要认识到“本质”其实是一种感性架构,并非现实,有其价值,结合冥想实践抑制“本质感”,或是有选择地接纳,效果更佳。宣称摒弃了本质感的资深冥想者,即宣称全面理解了“空”或“无相”的人,普遍看起来都很快乐,而且依我有限的经历,他们都是仁爱之人。
- 前述关于本质和本质论的观点可作为一个更广泛的命题的例证,即不能清晰地看世界不仅会导致我们自身的痛苦,还会引发恶行,造成他人无谓的苦痛。
- 很多佛学教义,包括在此列出的一些,可以总结为“认识条件作用”,这里的“条件作用”可以大概翻译成“因”。 重要的是,冥想实践不仅使我们留意到这些影响链,而且给我们力量,干预并改变这些影响链。从很大程度上讲,这就是佛学所谓的解放:切实地逃脱束缚着我们而且我们往往视而不见的影响链。
如果你要问”佛学为什么是真的“这个问题最简单的答案,那就是,因为我们是自然选择造就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