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奥威尔警告人们将会受到外来压迫的奴役，而赫胥黎则认为，人们失去自由、成功和历史并不是“老大哥”之过。在他看来，人们会渐渐爱上压迫，崇拜那些使他们丧失思考能力的工业技术。
赫胥黎担心的是失去任何禁书的理由，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读书；赫胥黎担心的是人们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琐碎的世事中；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
P005：美国的商人们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发现，商品的质量和用途在展示商品的技巧面前似乎是无足轻重的。
P007：在这样的意义上，整个文化就是一次会话，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以不同象征方式展开的多次会话的组合。
P009: 媒介即信息
P010: 深入一种文化的最有效途径是了解这种文化中用于会话的工具。
媒介的形式偏好某些特殊的内容，从而最终控制文化。
我们的文化正处于从文字为中心向以形象为中心转换的过程中，思考一下摩西的训诫对我们也许是有益的。
我相信，某个文化中交流的媒介对于这个文化精神重心和物质重心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语言不愧为一种原始而不可或缺的媒介，它使我们成为人，保持人的特点，事实上还定义了人的含义。
P011: 我们对语言的了解使我们知道，语言结构的差异会导致所谓“世界观”的不同。人们怎样看待时间和空间，怎样理解事物和过程，都会受到语言中语法特征的重要影响，所以，我们不敢斗胆宣称所有的人类大脑对于世界的理解是一致的。
虽然文化是语言的产物，但是每一种媒介都会对它进行再创造——从绘画到象形符号，从字母到电视。和语言一样，每一种媒介都为思考、表达思想和抒发情感的方式提供了新的定位，从而创造出独特的话语符号。这就是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即信息“。
P012: 钟表是一种动力机械，其产品是分和秒。
P013： 分分秒秒的存在不是上帝的意图，也不是大自然的产物，而是人类运用自己创造出来的机械和自己对话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学会了漠视日出日落和季节更替，因为一个由分分秒秒组成的世界里，大自然的权威已经被取代了。确实，正如芒福德所指出的，自从钟表被发明以来，人类生活中便没有了永恒。
P014: 正如伟大的文学批评家诺斯洛普-弗莱所说的：书面文字远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提醒物：它在现实中重新创造了过去，并且给了我们震撼人心的浓缩的想法，而不是什么寻常的记忆。
P016: 如果我们能够意识到，我们创造的每一种工具都蕴含着超越其自身的意义，那么理解这些隐喻就会容易多了。
P017: 伽利略说过，大自然的语言是数学。他这样说只是打个比方。大自然自己不会说话，我们的身体和大脑也不会说话。我们关于大自然以及自身的对话，是用任何一种我们觉得便利的”语言“进行的。我们认识到的自然、智力、人类动机或思想，并不是它们的本来面目，而是它们语言中的表现形式。我们的语言即媒介，我们的媒介即隐喻，我们的隐喻创造了我们的文化的内容。
媒介即认识论
P019: 认识论是一门有关知识的起源和性质的复杂而晦涩的学问。
在这里，我特别想证明，真理的定义至少有一部分来自传递信息的媒体的性质。
“通过共鸣，某种特定语境中的某个特定说法获得了普遍意义”
P020： 但是这个词组，弗莱继续写道：“早已超越了这个语境并且进入了很多新的语境，这些新的语境赋予人类尊严，而不是仅仅反思它的盲从。”
在谈到“共鸣”的来源时，弗莱总结说隐喻是它的动力，也就是说，词组、书、角色或历史都具有组织不同态度或经历的力量，并且可以赋予它们意义。于是，雅典成为优秀文化的象征，哈姆雷特代表了犹豫不决的忧思，爱丽丝的漫游象征着在无意义的语义中寻求秩序。
P021: 由于它能够引导我们组织思想和总结生活经历，所以总是影响着我们的意识和不同的社会结构。
P025: 修辞不仅仅是雅典教育中的关键部分（远比哲学重要），而且是一种重要的艺术方式。
P026: 我用这些例子想要说明的是，对于真理的认识是同表达方式密切相连的。真理不能，也从来没有毫无修饰地存在。它必须穿着某种合适地外衣出现，否则就可能得不到承认，这也正说明了“真理”是一种文化偏见。
P027: 在人类历史中地大多数时期，大自然的语言是神话和宗教仪式的语言。这些形式具有让人类和大自然相安无事的优点，并使人们相信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极力强调，任何讲述事实的形式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其产生的影响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P028: 随着一种文化从口头语言转向书面文字，再从印刷术转向电视，关于真理的看法也在不断改变。尼采说过，任何哲学都是某个阶段生活的哲学。我们还应该加一句，任何认识论都是某个媒介发展阶段的认识论。真理，和时间一样，是人通过他自己发明的交流技术同自己进行对话的产物。
既然智力主要被定义成人掌握事物真理的一种能力，那么一种文化的智力就决定于其重要交流方式的性质。在一个纯粹口语的文化里，智力常常同创造警句的能力相关，即创造具有广泛适用性的精辟俗语的能力相关。
P029: 印刷文字对于我们的身体和大脑都提出了相当苛刻的要求。
在判断观点性质的时候，你要同时做几件事情，包括把判断推迟到整个观点完成时做出；把问题记在脑中，直到你已经决定何时、何地或是否能回答它们；用你所有相关的经历作为现有观点的反证。你还必须能够舍弃那些同所涉观点无关的知识和经历。
P030: 在20世纪，我们对于真理的看法和对智力的定义随着新旧媒介的更替发生了很大变化。
第一点是，我从来没有说过，媒介的变化带来了人们思想结构或认知能力的变化。
我的观点仅仅是说，一种重要的新媒介会改变话语的结构。实现这种变化的途径包括：鼓励某些运用理解力的方法，偏重某些有关智力和智慧的定义以及创造一种讲述事实的形式，从而使某个词语具有某种新的内容。我想再次说明，在这件事上，我不是相对论者，我相信电视创造出来的认识论不仅劣于以铅字为基础的认识论，而且是危险和荒诞的。
P031：第二点是，我提出的认识论变化还没有包括（也许永远不能）任何人和任何事。
符号环境中的变化和自然环境中的变化一样，开始都是缓慢的累积，然后突然达到了物理学家所说的临界点。一条被逐渐污染的河流会突然变得有毒，大多数鱼类都灭绝了，游泳成为一种危险。但即使是这样，这条河看上去还是正常的，人们还可以在上面划船。话句话说，即使河里的生命都已经死亡，这条河还是存在的，它的用途也还没有消失，但它的价值大大降低了，并且它恶劣的条件对于周围的环境产生了不良的影响。我们的符号环境也是一样的情况。我相信，我们也已经达到了一种临界点。在这种情况下，电子媒介决定性地、不可逆转地改变了符号地性质。在我们的文化里，信息、思想和认识论是由电视而不是铅字决定的。
P032: 铅字只是一种残余的认识论，它凭借电脑、报纸和被设计得酷似电视屏幕得杂志还会这样存在下去。像那些在有毒得河流中幸免于难的鱼儿以及那个仍在上面划船的人一样，我们的心中仍保留着过去那条清清小河的影子。
第三点是，在我上面打的比方中，河流主要是指公众话语——对话所采用的政治、宗教、信息和商业的形式。我说的只是以电视为中心的认识论污染了大众交流和相关活动，而不是说它污染了一切。
印刷术树立了个体的现代意识，却毁灭了中世纪的集体感和统一感；印刷术创造了散文，却把诗歌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表达形式；印刷术使现代科学成为可能，却把宗教变成了迷信；印刷术帮助了国家民族的成长，却把爱国主义变成了一种近乎致命的狭隘情感。
P033: 随着印刷术退至我们文化的边缘以及电视占据了文化的中心，公众话语的严肃性，明确性和价值都出现了危险的退步，这就是我希望说清楚的。
印刷机统治下的美国
P035: 德美浸礼会教派的观点近乎制定了一条关于宗教话语的戒令：“不可记录汝等之教义，更不可将其印刷成文，否则汝等将永远受其束缚。”
表达思想的方式将影响所要表达思想的内容
P036: “五月花”号：英国第一艘载运清教徒移民驶往北美殖民地的船只。
P039: （他们的故乡——英国，就是一个学校之国。1660年以前，英国有444所学校，每12英里就有一所学校）
P049：美国是由知识分子建立起来的国家，我们用了两个世纪和一次传播革命来改变这种状况。
P050: 不如说是他们根据印刷文字的结构进行谈话的一种模式
P051：只有意识到形式决定内容这一点，我的观点才会显示出其重要性。
如果印刷机存在，这世上是否还可能由《伊利亚特》？
马克思完全明白，印刷机不仅是一种机器，更是话语的一种结构，它排除或选择某些类型的内容，然后不可避免地选择某一类型地受众。、
P052: 我要探索印刷机作为一种象征和认识论，是怎样使公众对话变得严肃而理性地，而今日地美国又是怎样远远背离这一切地。
印刷机统治下地思想
P054: 这些能够津津有味地听完7个小时演讲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啊？我们顺便还应该提一下，林肯和道格拉斯都不是总统候选人，在他们进行辩论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不是美国参议员候选人。但是他们的听众并不特别关心他们的政治级别，这些人把这样的场合作为政治教育的一部分，他们认为这是社会生活的组成部分，而且他们早已习惯这种极为耗时的演讲。
P058: 1858年，埃德温-马卡姆 6岁，马克-吐温23岁，艾米莉-迪金森28岁，惠特尼和詹姆斯-拉塞尔-洛威尔39岁，梭罗41岁，梅尔维尔39岁，惠蒂尔和朗费罗51岁，霍桑和爱默生分别是54岁和55岁，爱伦坡则已经辞世9年了。
P060: 印刷文字，或建立在印刷文字之上的口头语言，具有某种内容：一种有语义的、可释义的、有逻辑命题的内容。
P062: 面对印在纸上的句子，读者看见的是一些冷静的抽象符号，没有美感或归属感。所以，阅读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当然也是一项理性的活动。
从16世纪的伊拉斯谟到20世纪的伊丽莎白-爱森斯坦，几乎每个探讨过阅读对于思维习惯有什么影响的学者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阅读过程能促进理性思维，铅字那种有序排列的、具有逻辑命题的特点，能够培养沃尔特-翁所说的“对于知识的分析管理能力”。阅读文字意味着要跟谁一条思路，这需要读者具有相当强的分类、推理和判断能力。读者要能够发现谎言，明察作者笔头流露的迷惑，分清过于笼统的概括，找出滥用逻辑和常识的地方。
P063: 在18世纪和19世纪，印刷术赋予智力一个新的定义，这个定义推崇客观和理性的思维，同时鼓励严肃、有序和具有逻辑性的公众话语。
P064: 但是，我们也不难证明，18世纪和19世纪的美国公众话语，由于深深扎根于铅字的传统，因而是严肃的，其论点和表现形式是倾向理性的，具有意味深长的实质内容。
P067: 哈弗大学是为了给基督教公理会培养教士而于1636年创办的。65年后，当公理会内部为教义争论不休时，耶鲁大学成立了，目的是为了纠正哈弗大学的松散风气（但到了今天，它自己也难免这样的弊端）
长老会创办了田纳西大学（1784年），华盛顿与杰弗逊学院（1802年）以及拉法耶特学院（1826年）。
P069: 在以印刷品为基础的文化中，律师往往受过良好教育，相信理性，擅长论证。在美国历史上，人们常常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如亚历西斯-托克维尔所说的，律师这个职业代表了”脑力劳动的一个特权集团“。
乔治-沙斯伍德也许是预见到了20世纪法律教育的衰落，早在1854年就指出，单纯阅读法律书籍有害大脑，”如果只拘泥于耳熟能详的专门术语，就会丧失对事物进行宏观全面认识的能力，即使在熟悉的领域里也是一样“。
P070: 今天的人们很难想象，早期的美国人不仅熟知他们那个时代的重大法律事件，甚至还熟悉著名律师出庭辩护时使用的语言。
P073: 文字不能保证内容的真实性，而是形成一个语境，让人们可以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P074：首先，如我前面提到的，铅字垄断着人们的注意力和智力，除了铅字以及口头表达的传统，人们没有其他了解公共信息的途径。
P075: 想想尼克松或吉米卡特，或比利-格雷厄姆，或爱因斯坦，首先进入你脑海的是一个图像，一张图片上的脸，或一张电视屏幕上的脸（对于爱因斯坦来说，则是一张照片上的脸）。而至于他们说过什么，你可能一无所知。这就是思维方式在以文字为中心的文化和以图像为中心的文化中的不同体现。
显然，那时的人们大多只能在拂晓和开始工作前的那段时间进行阅读，所以阅读的目的肯定是严肃、专注而明确的。
P076: 在书本里，这个世界是严肃的，人们依据理性生活，通过富有逻辑的批评和其他方式不断完善自己。
查尔斯-比尔德说过，保护自身的经济利益是美国宪法制定者的首要动机。这也许是对的。但我们也应该注意到，指定这样的法律是因为他们认为参加公众生活必须具备驾驭铅字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高深的文化程度，要想成为一个成熟的公民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大多数州将选举年龄定为21岁，为什么杰弗逊认为普及教育是美国最大希望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如艾伦-内文斯和亨利-斯蒂尔-康马杰指出的，没有财产的人可以不受限制地参加选举，而没有文化地人却不行地原因。
P077: 美国诞生于一种应运而生地理想。
两个世纪以来，美国人用白纸黑字来表明态度、表达思想、制定法律、销售商品、创造文学和宣扬宗教。
对于印刷机统治美国人思想地那个时期，我给了它一个名称，叫”阐释年代“。阐释是一种思想模式，一种学习地方法，一种表达的途径。所有成熟的话语所拥有的特征，都被偏爱阐释的印刷术发扬光大：富有逻辑的复杂思维，高度的理性和秩序，对于自相矛盾的憎恶，超常的冷静和客观以及等待受众反应的耐心。
躲猫猫的世界
P079: 其中一个观念是很新的，另一个则是和古老的洞穴壁画一样有年头了。
而那个新的观念是指交通和通讯可以彼此脱离，空间不再是限制信息传播、不可避免地障碍。
但是直到40年代，信息的传播还是无法超过信息传播者行进的速度，准确地说，无法超过火车地速度，更准确一点儿说，只能达到每小时35英里地速度。
P080: 当然，我指的是塞缪尔-芬利-布尔斯-摩尔斯，美国第一个真正地”太空人“。他的电报消除了洲际界线，消灭了地区的概念，把整个美国纳入了同一个信息网络，从而使统一美国话语成为可能。
电报摧毁了关于信息的定义，并赋予公众话语一种崭新的含义。亨利-大卫-梭罗是少数认识到这种影响的一个人。他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我们匆匆地建起了从缅因州通往德克萨斯州地磁性电报，但是缅因州和德克萨斯州可能并没有什么重要地东西需要交流。。。
P081: 事实证明梭罗是完全正确地。他深知电报会创造一种新地话语定义，电报不仅允许而且执意要缅因州和德克萨斯州进行对话，并且要求对话内容与以往印刷术统治下的内容不同。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电报使脱离语境的信息合法化，也就是说，信息的价值不再取决于其在社会和政治对策和行动中所起的作用。而是取决于它是否新奇有趣。电报把信息变成了一种商品，一种可以置用处或意义于不顾而进行买卖的东西。
P083: 梭罗说过，电报使相关的东西变得无关。这些源源不断的信息与它们的受众之间很少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这些信息并没有可以赖以存在的社会环境和精神环境。柯勒律治关于”到处是水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的著名诗句，也许很能代表这个失去语境的信息环境：在信息的海洋里，却找不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电报可能已经使这个国家成为”一个社区“，但这个社区却是奇怪的，因为这里住着一群除了了解一些最表面的情况外彼此之间几乎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P084: 既然我们现在确实生活在一个”社区“里（现在有时被称作”地球村“），那么你可以通过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来了解到底什么是没有语境的信息：早晨的广播或电视，或者早晨的报纸，有多少次为你提供了需要改变一天计划的信息，或让你决定采取本来不准备采取的行动，或帮助你更加了解你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正是电报的传统：通过生产大量无关的信息，它完全改变了我们所称的”信息-行动比“。
不管是在口头文化还是在印刷术文化中，信息的重要性都在于它可能促成某种行动。
在人类历史上，人们第一次面对信息过剩的问题，这意味着与此同时，人们将面对丧失社会和政治活动能力的问题。
问问自己下面这一些列问题，你可能就会更明白上文的意思了：对于解决中东的冲突，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对于解决通货膨胀、犯罪和失业问题，你有何高见？对于保护环境或降低核战争危险，你有什么计划？对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石油输出国组织、美国中央情报局、反歧视行动计划和伊朗巴哈伊派教派遭受的残暴行径，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我可以大胆地帮你回答：你什么也不打算做。
在电报时代之前，”信息-行动比“基本是平衡地，所以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能够控制他们生活中突发事件地感觉。人们了解的信息具有影响行动的价值。但在电报创造的信息世界里，人们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因为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新闻存在的语境。
P086: 用刘易斯-芒福德的话来说就是，它带给我们的是支离破碎的时间和被割裂的注意力。电报的主要力量来自它传播信息的能力，而不是收集信息、解释信息或分析信息。在这方面，电报和印刷术截然相反。例如，书籍就是收集、细察和组织分析信息观点的绝好容器。
P087: 对于电报来说，智力就是知道很多事情，而不是理解他们。
于是，对于莫尔斯提出的问题——上帝创造了什么——我们有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答案：一个住满陌生人的拥挤的社区，一个破碎而断裂的世界。
早期洞穴壁画很可能是对尚未发生的捕猎的视觉表现，是期待征服自然的一种愿望。
P088: 它无法表现”人“，只能表现”一个人“；不能表现”树“，只能表现“一棵树”。我们无法拍出“整个大自然”的照片，也无法表现“整个海洋”，我们只能拍下某时某地的个别片段——某种光线下某种形状的悬崖，某个角度某个时刻的海浪。
“表现”和“谈论”是两个非常不同的过程。加夫里尔-萨洛蒙曾经说过：看照片只需要能辨认，看文字却需要理解。“他这样说的意思是，照片把世界表现为一个物体，而语言则把世界表现为一个概念。
P093: 这种巧合说明现代技术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于信息的态度：过去人们是为了解决生活中的问题而搜寻信息，现在是为了让无用的信息派上用场而制造问题。
。。。即蓄意安排用于被报道的事件，比如记者招待会之类。我这里想说的是，源于电报和摄影术的一个更重要的产物也许是伪语境。伪语境的作用是为了让脱离生活、毫无关联的信息获得一种表面的用处。
P094: 当然，这唯一的用处就是它的娱乐功能。伪语境是丧失活力之后的文化的最后避难所。
在《美国信使》和《纽约客》这样的杂志里，在福克纳、菲茨杰拉德、斯坦贝克和海明威的小说中，在《国际先驱论坛报》和《纽约时报》这些大报的栏目中，所有的文字都散发出震撼人心的魅力，愉悦着人们的耳朵和眼睛。但这却是”阐释时代“的绝唱，
在它们的语言中，没有关联，没有语境，没有历史，没有任何意义，它们拥有的是用趣味代替复杂而连贯的思想。
P095: 所有这些电子技术的合力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躲猫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突然进入你的视线，然后又很快消失。
简单地说，电视是新认识论的指挥中心。
P096: 电视已经赢得了”元媒介“的地位——一种不仅决定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而且决定我们怎样认识世界的工具。
P097：这个问题本身已经成为一个奇怪的问题，就像有人问耳朵和眼睛是如何影响我们的一样。
电视已经成为社会和文化领域的以面镜子，是过去一个世纪中电子媒介最醒目的剩余物。
我们的文化对于电视认识论的适应非常彻底，我们已经完全接受了电视对于真理、知识和现实的定义，无聊的东西在我们眼里充满了意义，语无伦次变得合情合理。
P098: 我要用具体的实例来证明，电视的思维方式和印刷术的思维方式是格格不入的；电视对话会助长语无伦次和物料琐碎；”严肃的电视“这种表达方式是自相矛盾的；电视只有一种不变的声音——娱乐的声音。
娱乐业时代
P102: 这样的愿望正是马歇尔-麦克卢汉所说的“后视镜”思维：认为一种新媒介只是旧媒介的延伸和扩展，比如汽车只是速度更快的马，电灯是功率更大的蜡烛。
大脑和技术都是物质装置，思想和媒介都是使物质装置派上用场的东西。一旦技术使用了某种特殊的象征符号，在某种特殊的社会环境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或融入到了经济和政治领域中，它就会变成媒介。换句话说，一种技术只是一台机器，媒介是这台机器创造的社会和文化环境。
P103: 所以，要回答“什么是电视”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明白，当我们谈论电视的时候，我们不是指一种技术，而是指一种媒介。
P104: 美国电视节目的出口量大约为10万-20万小时，平均分布在拉丁美洲、亚洲和欧洲。
P105: 在看美国电视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想到萧伯纳第一次看见百老汇和四十二大街上夜间闪烁的霓虹灯时发表的精彩评论。他说，如果你不识字，这些灯光无疑是美丽的。
但我这里想要说的不是电视的娱乐性，而是电视把娱乐本身变成了表现一切经历的形式。
P106: 我们的问题不在于电视为我们展示具有娱乐性的内容，而在于所有的内容都以娱乐的方式表现出来，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可以换种说法：娱乐是电视上所有话语的超意识形态。
P107: 所以，如何表现出电视作为传播信息的媒介所具有的价值和严肃意图，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P109: 思考无法在电视上得到很好的表现，这一点电视导演们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在思考的过程中，观众没有东西可看。思考不是表演艺术，而电视需要的是表演艺术。
P111: 归根结底，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种媒介的表现形式可以和这种媒介本身的倾向相对抗。
正是电视本身的这种性质决定了它必须舍弃思想，来迎合人们对视觉快感的需求，适应娱乐业的发展。
P112: 电视是我们文化中存在的、了解文化的最主要方式。于是——这是关键之处——电视中表现的世界便成了这个世界应该如何存在的模型。
P117: 但这并没有关系，他们关心的是给观众留下印象，而不是给观众留下观点，而这正是电视擅长的。
P118: 由此可见，自由世界的领导人是电视时代的人民选择的。
所有这一切都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我们的文化已经开始采用一种新的方式处理事物，尤其是重要事物。
欧文-伯林有一首著名的歌，只要改掉歌名中的一个词，他就会成为像奥尔德斯-赫胥黎那样的先知。他应该这样写：除了娱乐业没有其他行业。
“好。。。。。。现在”
P119: 这个表达方式让我们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个由电视媒介勾画出来的世界里不存在秩序和意义，我们不必把它当回事。
P120: “好。。。。。。现在” 这种世界观不是电视首创的，它是电报和摄影术媾和的产物，但却是通过电视才得到充分的滋养并逐渐成熟的。
P122: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电视为真实性提供了一种新的定义：讲述者的可信度决定了事件的真实性。这里的“可信度”指的并不是讲述者曾经发表过的言论是否经得起事实的检验，它只是指演员/报道者表现出来的真诚、真实或吸引力（需要具备其中一个或一个以上的特点）。
如果在电视上，可信度代替了事实而成为检验讲述是否可信的决定性因素的话，那么我们的政治领导人就不必关心事实真相，而只要努力让自己的表演达到最佳的逼真感就可以了。
P123: 我想，这可能是和在戏剧和电影中使用音乐的道理是一样的——制造一种情绪，为娱乐提供一个主题。
P124: 镜头本身就是理由。
P125: 我必须指出，掩藏在电视新闻节目超现实外壳下的是反交流的理论，这种理论以一种抛弃逻辑、理性和秩序的话语为特点。在美学中，这种理论被称为“达达主义”；在哲学中，他被称为“虚无主义”；在精神病学中，他被称为“精神分裂症”；如果用舞台术语来说，它可以被称为“杂耍”。
P126: 让罗伯特-麦克尼尔来证明电视新闻节目类似杂耍，是再合适不过了。
P128: 我并不是说电视新闻在故意蒙蔽美国人，我想说的是，当新闻被包装成一种娱乐形式时，它就不可避免地起到了蒙蔽作用。我前面说过，电视新闻节目提供给观众的是娱乐而不是信息，这种情况的严重性不仅在于我们被剥夺了真实的信息，还在于我们正在逐渐失去判断什么是信息的能力。
P129: 这篇文章与其说是新闻报道，不如说是关于新闻的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这篇文章想要传递的不是罗纳德-里根的魅力。它告诉了我们新闻是怎样被定义的，我相信，不论是自由论者还是早些时候的独裁者看到这篇文章都会感到震惊。沃尔特-李普曼在1920年写过：“无法察觉谎言的社会是没有自由的。“
如果报界训练有素并可以充当测谎仪，那么公众对于总统的误述一定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认为，有了测谎的方法，公众就不可能对谎言的结果无动于衷。
P131: 简单地说，自相矛盾的存在需要具备一些条件，只有在一个前后连贯的语境中，观点和事件彼此相关，自相矛盾才能成立。
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没有连贯性的。在这样一个被割裂的世界里，我们无法通过识别自相矛盾来检验正误，因为自相矛盾根本不存在。
没有了自相矛盾，公众怎么可能对总统这会儿说什么、那会儿说什么感兴趣呢？
P132: 真正发生的是公众已经适应了没有连贯性的世界，并且已经被娱乐得麻木不仁了。
他相信，西方民主社会将莺歌燕舞、醉生梦死地消亡，而不是戴着镣铐一路哀歌。
公众沉醉于现代科技带来地种种娱乐消遣中，对于自相矛盾这种东西早已失去了感知能力，为了这样地公众，处心积虑掩盖事实显然是多此一举。
P133: 电视就是奥尔德斯-赫胥黎《美丽新世界》中的“解忧丸”。控制人们的不是“老大哥”，而是电视上的“好迪都迪”
和早些时候的印刷机一样，电视已经获得了定义新闻存在形式的力量，而且它还决定了我们如何对新闻做出反应。在把新闻包装成杂耍的同时，电视也引诱其他媒介这样做，于是整个信息环境都变成了电视的以面镜子。
例如，美国非常成功的全国性报纸《今日美国》，就是完全按照电视的模式定型的。
P134: 我们这里还应该注意到，一些新出现的成功杂志，比如《人物》和《美国》，不仅仅是电视型印刷媒介的典范，而且它们对于电视也有不可低估的反作用。电视告诉杂志“新闻是一种娱乐”，杂志转而告诉电视“只有娱乐才是新闻”。
新闻的形式和内容都成了娱乐。
走向伯利恒
P139: 第一个结论是，在电视上，宗教和其他任何东西一样，被明白无误地表现为一种娱乐形式。
第二个结论是，宗教之所以成为娱乐是由电视本身地倾向决定地，而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电视传教士存在缺陷。
P140: 大多数美国人，包括传教士，如果能稍加思考，就会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话语形式都能够从一种媒介转换成另一种媒介的。
卡片不仅改变了我们要说的话，而且还改变了赋予这些话意义的语境。
复制过程中会丢失什么？答案可能是：一切赋予教育重要性的东西。
不是一切都是可以用电视表达的，或者更准确地说，电视把某种事物转换成了另一种东西，原来地本质可能丢失，也可能被保留下来。
P141： 这样想真是太幼稚了。如果传递方式改变了，传递的信息就极有可能也不一样了。如果信息传递的语境和耶稣所处的时代完全不同，那么我们就不能指望信息的社会意义和心理意义还能保持不变。
P144: 只有在呈现动感的视觉形象时，电视才能对观众产生最大的吸引力。
P146: 电视最大的长处是它让具体的形象进入我们的心里，而不是让抽象的概念留在我们脑海中。
P149: 在我们的委员会里，大家达成了一致共识：真正的危险不在于宗教已经成为电视节目的内容，而在于电视节目可能会成为宗教的内容。
伸出你的手投上一票
P151: 在美国，电视广告已经成为政治话语最本质的象征。
P152: 为了更好地做到这一点，也许我们应该首先讨论一下它对商业本身产生的作用。
P153: 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说：电视广告的对象不是产品的品质，而是那些产品消费者的品质。
P154: 电视广告把企业从生产有价值的产品引向了设法使消费者感觉产品有价值，这意味着企业的业务已经成为一种伪疗法，消费者成了信赖心理表演疗法的病人。
P157: 名人和出名是完全不同的。哈里-杜鲁门广为人知，但他不是名人。
P159: 他的意思是，一个明智的选民应该选择能够代表他的经济利益和社会视角的党派，选举“最佳人选”在他看来纯属幼稚之谈。他从不怀疑共和党里有相当出色的人物，但他知道他们不会为他这个阶级讲话。
P160: 因为在电视上，政治家们给观众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形象，而是观众想要的形象。这正是电视广告对政治话语最大的影响。
P161: 这就是所有成功电视广告的经验：它们给我们一个口号、一个象征或一个为观众创造出引人注目的形象的焦点。
我们常常把票投给那些性格、家庭生活和风格在电视屏幕上表现出色的人。古希腊哲学家在2500年以前就说过，人常常以自己的形象塑造上帝。
所以，形象政治一方面保留了为个人利益投票的传统，一方面又改变了“个人利益”的含义。
P162: 托马斯-卡莱尔说过：“过去是一个世界，而不是一片灰色的混沌。”
P163: 我觉得历史学家卡尔-肖斯科的观点非常切中要害，他说，现代人对于历史已经变得漠不关心，因为历史对他们来说没有实用价值。
特伦斯-莫兰认为，在一个本身结构就是偏向图像和片断的媒介里，我们注定要丧失历史的视角。他说，没有了连续性和语境，“零星破碎的信息无法汇集成一个连贯而充满智慧的整体”。我们不是拒绝记忆，我们也没有认为历史不值得记忆，问题的症结在于我们已经被改造得不会记忆了。如果记忆不仅仅是怀旧，那么语境就应该成为记忆得基本条件——理论、洞察力、比喻——某种可以组织和明辨事实得东西。
P164: 但是，赫胥黎得预测更接近事实：历史的消失根本不需要如此残酷的手段，表面温和的现代技术通过为民众提供一种政治形象、瞬间快乐和安慰疗法，能够同样有效地让历史销声匿迹，也许还更恒久，并且不会遭到任何反对。
P166： 奥威尔的两项预见——（1）政府控制和（2）印刷材料对西方民主国家形成严重威胁——现在看来都错了。
《权力法案》规定政府不得限制信息和民众意见的流动。
也就是说，公司国家通过电视控制了美国公众话语的流动。
教学是一种娱乐活动
P172: 约翰-杜威曾经说过，课程的内容是学习过程中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在《经验与教育》中写道：“也许人们对于教育最大的错误认识是，一个人学会的只有他当时正在学习的东西。其实，伴随学习的过程形成持久的态度。。。也许比拼写课或地理历史课更为重要。。。因为这些态度才是在未来发挥重要作用的东西。”换句话说，一个人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学习的方法。正如杜威在另一本书里写到的，我们学习我们要做的事情。而电视教育的方法是让孩子们去做电视要求他们做的事情。
P173: 柏拉图，约翰-洛克，马歇尔-麦克卢汉
P175: 西塞罗说过，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们摆脱现实的奴役，而现在的年轻人正竭力做着相反的努力——为了适应现实而改变自己。
电视提出了三条戒律并由此形成了教育的哲学，
你不能有前提条件
换句话说，电视通过摒弃教育中的顺序和连贯性而彻底否定了它们和思想之间存在任何关系。
你不能令人困惑
你应该像躲瘟神一样避开阐述
P181: 在他自己以及其他人研究的基础上，萨洛蒙得出一个结论：“从电视上获得的意义往往是一些具体的片断，不具备推论性，而从阅读中获得的意义往往和我们原来储存的知识相关，所以具有较强的推论性。
赫胥黎的警告
P185: 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
P189: 一个月不看电视到底有什么意义？充其量是一种苦行。
P191: 什么是信息？它有哪些不同形式？不同的形式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同的知识、智慧和学习方法？每一种形式会产生怎样的精神作用？信息和理性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什么样的信息最有利于思维？不同的信息形式是否有不同的道德倾向？信息过剩是什么意思？
报纸所指的”大众“和电视所指的”大众“有什么区别？不同的信息形式如何决定它要表达的内容？
如果某种媒介的使用者已经了解了它的危险性，那么这种媒介就不会过于危险。
P192: 总之，我想指出的是，只有深刻而持久地意识到信息地结构和效应，消除对媒介地神秘感，我们才有可能对电视，或电脑，或任何其他媒介获得某种程度地控制。
那个希望渺茫地方法是依靠从理论上来说能解决这个问题地唯一大众传媒：我们地学校。这是美国人解决一切危险社会问题时采用地传统方法。
毕竟，对于铅字在塑造文化中起过的作用，我们的学校还没来得及思考。
我这里建议的解决方法也正是赫胥黎提出的。我无法超越他的智慧。他和赫伯特-乔治-威尔斯一样相信，我们正处于教育和灾难的竞赛之中，他不懈地著书强调理解媒介政治和媒介认识论地必要性。最后，他试图在《美丽新世界》中告诉我们，人们感到痛苦地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2023-11-17